初见
很多人都会问我,他们说,你,为什么会选择学医?
答案当然有很多,要我去回答也很是繁复,然而我心里却是知道,这是一个选择。我一直记得张怡微在她的《细民盛宴》里说过,人生的选择是很难的,大部分人都选不对,就算是选错了,也没有关系。
所以我觉得有没有答案都没有关系,只要自己还在前进就好了。
然而听说我报了临床的专业,小头却是十分不解,他数落我,用那种文科生专有的刻薄语气,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我很傻,报这么辛苦的学业,不如出省去混一个211的文凭,他喋喋不休,似乎是为我感到惋惜,然而事实是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好可惜,所以任他去说,他一定要把我的例子给社团的学弟学妹们做反面教材的事,他说,你们一定不要像某位学长那样,平时语文那么好结果高考掉链子,还说,高考那么好的分数拿去报这么不值得的专业。
他用的是感慨的语气,我听了只是笑笑,我在中学的大操场上听他说完这些,其时是我回学校拿学籍档案,晚上把他叫出来玩,到头是在中学黑暗的体育场上散步的事。
其时他在复读和就读这两件事的摇摆中终于做出了选择,他终于决定飞到新疆去读他的国政,我记得我当初很是惊奇那么远的学校他也敢填,不过我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已经将要远行,我的启程也是时日无多,我本是叫他出来喝咖啡,结果他背了一个很大的包出来,说要去超市,说他要在车上渡过三天三夜,需要各种储备。我跟着他逛完了大半个超市,装了大半个购物篮,我本想我从龙岩到福州,大概也需要一些点心和消遣,然而走走停停的,最后,也只是挑了一盒咖啡。
我知道我被医大录取的时候,是在一个中午,我的小舅舅在官网上帮我查到了这个信息,他把截图给了我,那个中午还发生了什么,我倒是不大记得了,我收到截图时的心绪也无法追溯,我依稀记得当时的我很平静,没有激动,也没有什么可惜,在我的心里,好似只是一句知道了,在那时,我还不是很清楚,我的大学的旅程是怎样的景色,也还没有着急去探求,所以,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去看欧丽娟的讲红楼梦,就这样渡过了一个下午。
在那天晚上八点左右,在福建考试院网站的录取查询端口正式开放后,qq空间里被各种同学的录取截图刷屏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我看到每一个人的去处,心里才突然有了那么一些伤感和慌乱,我终于知道这个时候,是一个终点了,高中的一切,那些或许珍惜或许痛恨过的人,都要在这里告一段落了,也许就此要相忘于江湖了,我们每一个人都得到了高中三年的成果,也做出了无可奈何的选择,在这个时候,我的心绪才开始略微复杂,于是我默默地把我的截图发上去,并说,天涯海角短暂相逢,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那个时候,我和我高中前同桌闹了很大的矛盾,这件事到现在提起也是心意难平,他的欺骗和背叛给我的阴影使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相当不好过,特别是,他的突然事变,发生在高考倒数十天,这无异于突然听说伦敦恐袭的震惊和慌乱,它无可避免地给了我负状态,我无可避免地承受伤害,然后终于知道平静地结束高考,并且接受自己得到的一切。
后来,我花了很大的力气去回溯我和我同桌的过往,当我把有关他的事情完完全全剥离出来写成一篇文章时我才意思到,相比最后的不欢而散,最初的开始也并没有多少喜感,只不过尊重多一点,真诚多一点,更或许是,只是我的片面热情。
所以,我带着一些不甘心和淡定的复杂心绪走进了假期,这个高考结束后也许是人生中最长的一个假期,然而我并没有怎么享受它,相反的是,我还在不断地学习,过着有规律的略苦的生活,这倒是和当时略苦的心情应景,然而终究是,一切都过去了。
后来,我在网上不止一次遇到前同桌,也不止一次听说他的消息,是在军训前后,别人都说,他过得很好,考上了顶尖的大学,很有前程的专业,还参加了很多社团,尽管那个时候还在军训,我所报名的社团也一一落马,听到这些消息,我不置与否,也不作任何感想,但是别人总是那样子,当作趣闻告诉我,你的前同桌,有多么风光。别人其实是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变,连与我要好的小头也只是略知一二,这些恩恩怨怨。
后来,我在群聊里遇到他,在我与别人聊天的时候,他跑出来刷消息,看到他的突然出现,说着那些暗示或得意或热情的话,我每每停下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告诉自己不要对着电脑屏幕发火,告诉自己不值得,他每每出现都把我努力驱散的阴影带了回来,我真的想找一个无人的去处好好的哭一场就算了,但是没有,我无法如意,只有默默地等,别人刷的消息出来,把他说的东西一一埋葬在很远的记录里,到后来,我才知道去水群,发一些无关痛痒的带着嘲讽的表情,我自己学会了刷屏,然后说,该别是个傻子吧?隔空骂他。
像是这种带着嘲讽的口吻,我向来是不会的,我看到这些,还是在小组的群里,帅比的身上。说实话,小组群的出现,才让我对医大的概念更加清晰了一点,同时我也才终于发现,我们还可以用这些口吻去对待那些自己不愿见的事物,我终于开始准备要开学,同时,我知道的是,假期已经将要过去了。
然而我依然没有很兴奋,好像是知道事情必然如此,在将要出发去福州之前,我因了贷款的缘故再一次回了高中,他们已经开学了,我走进去被保安拦下来,要求登记,我远远看见校门进去的那颗很大的榕树,满地的落叶,那个瞬间我突然很开心,也就遗忘了在这所校园上发生的伤痛,我进去后在树下坐了好久一会儿,然后安安静静地走了。
在我再一次离开的两天后,小头也踏上了去新疆的列车,他在空间里说,劝君更进一杯酒,大概是怕一语成谶,他没有加后半句,他的配图里只见高原的雪山,那些晶莹的雪,反射着阳光,是很好的景色。
在此之后又两天,我也拖着沉重的行李,踏上了来医大的旅途,我堂哥开车和我妈妈一起把我送到车站,我打印好票,拖着行李箱子,我表哥跟我说,去吧去吧,车要到了。那个时候,我母亲因了一通电话,没有跟进来,我只有挥了挥书,说,那再见喽,眼睛余光里满是车站里匆匆的人流,旋即就转身进了检票。
那是我第二次来福州,尤其是这一次买到了偏晚的票,我倒是有了报到迟到的风险,所以我很紧张,在动车上不断访问福州的公交系统,不停计算时间,我不停地思考多种方式,焦虑又很刺激,在动车上的三个小时里,手机信号忽有忽无,我的心情也忽上忽下,我向家里报了平安,看到很多人祝我顺风,于是安心起来。
我第一次到福州来时,是天气还是温和的时候,然而这一次来却是热得很了,我从车站出来,到了接引站点,站点很多志愿者学姐,不过我都没有印象,不过倒是其中一个很瘦的学长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自己请他带我去公交车站,然而他倒是给我好好算了等校车和公交车的时间问题,结果证明我是错的。
大约四十分钟后,校车来了。
我在高温中到达医大,在助导的带领下走进了宿舍,提着沉重的行李箱。
我从宿舍楼的走道上穿过,抬头看见楼道边高而绿的树,在靠近阳台的一侧,开满了粉红夹着紫色的花,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它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想开口问一问,只是远远传来了人声,水声,自行车铃声,别人的眼睛里倒映出了自己,树叶把阳光反射给我,我看见蓝中泛白的天空,我拉着行李箱,轮子与地面摩擦,我穿过走廊,迎面而来是一阵热风,把我整个人淹没在一片寂静里。
我竟说不出话来。
在初次照面的楼道上。
2017.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