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目指处
1.八月
“萧云:
好久不联系,最近还好吗?
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昨天,我看到张潮旎了,他跟李裴伶在一起,是在空间里的一张图上,我没有点赞,也不知道作何感想,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总的来说,近来真是很热,在空调房里也耐忍不得,身体也有一点点不舒服。
今天我才看见你在动态里说,你生了小病,不知道是不是很严重,抓了什么药,有好一点吗?
有空请回我。
八月十一日于家
陈流炎”
我缓缓地,在笔记本上打完了这封邮件,小不点陈震中在一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
电脑上放的歌是KOKIA的《from16》,我伸了伸懒腰,站起来,又坐下,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天空中白云一丝丝地变化着,它身后是泛白的蓝色的背景,阳光照在云层里,夏天的南山是一片墨绿色,间隔着黄色的梯田,一条白色的马路顺着山势盘旋着上去了,远远的路边是一栋小小的屋子,屋子前是货车,是摩托车,远远地,看不见人,倒是有小鸟的声音,摩托车压过马路的声音,风的声音,八月的阳光是一片橘黄色的。
我抬头,庭院外的竹林也是一片墨绿色,如同墨水打湿了的绿色,一片柔和的,在风中摇动着,手机天气里说,今天是阴天,一大早上醒来就看见的系统推送,我想阴天正好,正好出门去理发,可是不是星期天,陈震中要来补习,只好打住,不过算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和萧云联系过,至于为什么会那么久,我自己也很难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好像是自己觉得无以为继了,又像是自己在赌气着什么,确认着什么,反正拖拖拉拉的,直到今天,心里也似乎有难言之处,如同眼前阴郁的天色,别有一番幽深的气息。
在没有和萧云联系的日子里,似乎忘记了萧云和一些事情,似乎可以很开心,我知道这是一种定局,每一天都在学习,如何完成自己,如何去面对,也似乎还在检查,我和萧云之间,到底是不是一种长情,不过想到萧云,倒是一种常情,更像是一种闲情,所以我心里还抱着一丝很小的希望,就像是在等待有一回,白云会跑开,阳光洒在竹子上。
那一瞬间,墨绿色的竹林,一层一层地亮了起来,从最纤细的竹尾到根部,一层层叶子,缓缓地依次染上了橘黄色,绿色鲜明起来,那一瞬间的亮光,在刹那间射进了我的眼睛,我惊喜地抬头,看向更高处的天空,恍恍惚惚地,仿佛又见那灵动的眼睛,我颤抖起来,心里有不知道什么东西流动着,翻滚着,沸腾着,却又万籁寂静,听不到一丝的声响,我手指不听使唤地沉重地点了点鼠标。
“发送。”
我终于叹了口气,坐在椅子发起了呆,耳朵里环绕着KOKIA的声音,心里面里面有个人小声地说,萧云……我再一次幻见萧云明亮的眼睛。
在我还发着呆的时候,小不点陈震中不高兴了,他嚷嚷道,我要看动画片,我要看动画片……
我从回过神来,不自觉地笑了笑,忙问他,你要看什么?《网球王子》还是《神奇宝贝》?
我快速地打开谷歌浏览器点进了百度首页,刚输入片名,电脑就提示我,“你收到一封新邮件。”
“病快好了,多谢关心。”
我怔住了,心里默默念着,多谢,多谢,多谢……手指轻轻敲着键盘,心里流淌着那些不知道什么滋味的滋味,我轻轻问自己,到此为止了么?
小不点陈震中在一边不满地嚷道,发什么呆发什么呆?
没有人回答我。
- 五月
“五月二十八日:不知何日失却小从容。
五月三十一日;真快,我要跋涉去见你,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陈流炎日记》
四五月份,春夏之交,温润的天气和暴热的心性交替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命运的契机还未到来,生命也只是在过度,过度到那一种痛苦和欢喜交织的地步,然而,大自然总是不着痕迹,就像有一天大脑的记忆也会不留痕迹一样,这时,需要一场雨来做前奏和铺垫。
漫长的雨期开始了。
雨总是来得很突然,又下得很漫长,蔓延不断地,最开始总是从遥远的山际慢慢朝安巷中学下过来,远远地黑云在天空上,雨在空中成白雾,又变纱帘,缓缓地遮住山峦本来的风貌,看不清,又朦胧得可爱。
当风吹过之后,雨就来了,雨水会把整个栏杆都打湿,全世界都是滴滴答答的声音。
我冒着雨撑着伞走出教学楼去体育馆上课,学校大坪上满是被雨水打落的绿叶,倒像是秋天了,燮杓也撑着他那自动放收的天堂伞,落叶一片片落在我们的伞上,地上的水洼倒映着打伞的人群。
“话说,这雨下了多少天了?我去,我今天早上差点忘记带伞,不然的话……”燮杓脸上一脸的后怕。
“哈哈,就你这把高级货啊?带不带都没关系啦,走廊上肯定还有很多伞没人用的,大不了借来用下就好了。“
“有道理!我居然忘记我们班那么多人去上海参加比赛了,一定有伞多才对!”
“嗯。”
……
说着话我习惯性地回头看着身后的人群,然而,萧云并不在那里,她的红伞也没出现,于是我回过头来和燮杓继续说话,比如说这次月考语文选择题的全军覆没,讲讲数学解析几何的江湖套路,总之很开心。
其实我知道萧云是去上海参加比赛了,他们参加的比赛,据班主任熊大说是生物学科的什么全国性比赛,比赛的名单是前一天晚上公布的,不过,熊大开始并没有明说,只是把名单上的人叫了出去,具体怎么回事是后面班长透露的。
萧云的入选倒是不出我的意外,萧云成绩的确没得说,容貌上也过得去,按照燮杓的说法,那是叫有气质。况且班上的生物好手张潮旎也入选了,这种铁定的事,倒是很清楚。
不过,当熊大宣布念到名字的人到会议室开会时,我心里其实是不安的,尤其是念到萧云的名字的时候,我几乎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于是朝着萧云的座位看了一眼,被念到名字的萧云站起来,回过头也看见我,眼睛里带着疑惑,旋即转过身出去了。
不过当知道萧云要走时,我心里倒没什么感伤,自以为不过是小别离,也不过如此而已,然而我却不知道人生的一些感受非要真正体会才会懂得的,于是在萧云真正离开后,才略略体会到那种空落和缺失。
那一天那一场体育课,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和燮杓打乒乓球,也无作多余的举动,只是略略有点不是滋味,蓦然间也暗暗心不在焉,周围的人群掩盖了我,以至于燮杓也没体察出我的些许异常,只是,玩闹的人群还是一样的热闹,即使没有了萧云也无伤大雅,我每每回看玩闹的人,想找出像以往一样的空前,却发现了人群中那些也是无聊的人,如茕颜在发呆,浣息在做作业,于是我索然无味,放下球拍,对燮杓说,打累了,我去外面走走。
我拿着伞往外面去了,外面还在下雨,雨点打在我的伞面上,流在我的脚边,我的视线穿过空荡荡的校道,终于默默地感觉到孤独来。
其实我自己一直觉得自己的孤独,只有当我的文章收获读者时我觉得自己不算差,还有就是萧云在时我也忘记了自己的孤独,当有一群朋友在我身边或者隔着网络关注我或和我对话时我淡忘了自己的孤独,一个人孤独的时候,整个天下都和他没有关系,他走他的路,表情狰狞也无所谓。
然而此时我突然察觉自己的孤独从掩藏的深处浮现出来,却失去了和天下抗争的力气,雨很大,我只想默默地走一走。
我默默地想起,前一天的晚上,我顺着台阶慢慢往下走,一边抬头看星星,星星很好,还有月亮,月色真美,投射出树叶的绿来,在人流里,一个身影从后面走来,越过我又进了人流,我看着那书包背影,知道那是萧云,她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我想说,萧云,你要走了,注意安全,记得带伞。
然而今天我就在雨中,不知道上海有没有下雨。
毕竟我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统统淹没在五月的人流里。
3.四月
我遇到萧云前,我是个孤独的人。
我遇到萧云后,我却淡忘了我的孤独。
或者说,我真傻,或者说,喜欢这种情绪真是伟大。
然而,我对四月的记忆却不多。也许是四月的考试很多,而我却是在那个时候汲汲于功名而在一条路上作困兽斗的人中的一个,四月,还记得是每每考完一次会去路边摊吃肉片,我自己一个人去,不像别人,像光头啦,像天翰啦,是一群人的庆功宴,别人可以开心的,倒是我的失意,虽然一样努力的,但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一边的热闹衬托出了我的落魄,所以我不以为意,就像我遇到萧云前,我觉得萧云和我之间一样。
在四月,我也突然对班主任熊大认识得更深了一点,以往我一向以差生自居,所以凡事不敢有半点麻烦熊大,毕竟差生的存在感总是小的,大约熊大也是有心无意,所以四月中我得请熊大打一些证明的时候,我才深深意识到,原来我们不过是一直努力积蓄自己的能力,为的就是在这种需要帮忙的时候有足够的交换筹码。
不过,四月,到底是春天时候,教学楼前的木棉开得很热烈,远远看去,仿佛整棵木棉树都燃烧起来了,也许是三年将尽,反正在我的记忆里,似乎只有这一年的木棉开得最烈,像是最浓的酒,也是惹人醉。
然而不知何时起,我相信了我们眼中的光线勾勒出的世界,我相信它不会变色,也不会扭曲,黑暗的丑陋也要遁形,我知道这个世界很美,虽然世事会有不如意处,但是眼中的世界一边勾结着心灵,一边反映着外界,我却忘记了去考量视线交汇处所勾勒出的景色。
在我真正懂得萧云之前,有无数次我与萧云在大街上相遇,萧云是外宿,而我是内宿,每天晚修下课后,我收了东西就到街上去走走,逛逛书店,或者到广场去看报刊亭还有没有开,开着的话就买一本《世界军事》,然后提着袋子回来,自顾自走路,表情淡漠地掠过人流,萧云则在黑暗中走出来,和她的朋友们聊着天,我知道她,也听说了她的优秀,她知道我,也见识了我的光点,然而我记得她每每路过,眼睛了反映着灯光的亮,却以自己的孤独和冷清性子,自以为两个相隔甚远的世界,所以不去看她,也说不上话,就这样过去了。
奇怪的是真正懂得萧云后,我才想起更多有关萧云的细节,那一次学校的摄影比赛,当我写好剧本给全班传阅时,传到萧云桌上时,她同桌回过头问了我一个问题,当时的萧云回过头迅速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回过头去,莫名的沉默,还有,那一次在自习室做作业,萧云来找她同桌,两个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那一刻萧云正对着我,眼睛闪着光,笑得很开心,然而这些细节,当时的自己却因为太过自我却毫无察觉,也没有丝毫防备。
到后来我才想明白,我和萧云的相遇,也许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无果,我的孤独自我反而成了萧云眼中我的高冷和潇洒,我发现了萧云的孤独内在却忽略了她外有的轰烈辉煌,况从出身而言,我只有靠自己而不能容忍失败,但萧云却总是不一样,她拥有很多,所以可以不在乎。
然而在那个黄昏,我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那是一个春天的傍晚,我从走廊上走过来,走向教室,走廊外是风城的高高矮矮的建筑,树的绿顶贴着栏杆,远远可以看到这个山城的轮廓,还有遥远的青烟,树叶在春风中微晃,暖洋洋的,我一边走,一心想着回到座位上写作业,在越来越靠近后门的地方,一个人出现在楼梯的转角,露出了侧脸,她眼睛看到我,停住了,我也停住了,就一下,她转过转角,眼睛里竟是一些莫名的颜色。
那个瞬间,所有的风烟俱净,似乎所有的物理距离都一一缩小,我眼中的世界,她眼中的世界,交汇在了一起,从此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那个人是萧云,在四月的春风里。
世界在我们目指处。
4.五月
萧云回来了。
萧云回来那天,正好就是漫长的雨期的结束,或者说,是春天的远离,萧云不在的时候,她正好远离了木棉的坠落,在她离开的那几天的雨里,如火的木棉花终于如同流星一般地一一谢幕,零落在地板上,终于预示着夏天的来临。
萧云来学校的时候,是在晚上,我本以为她不会来,其实这只不过是我对她知之甚少,不过也是一场惊奇,我惊奇地看着我所以为明天才来的萧云就是这样出现,出乎意料,毫无防备,而且完好无损,神采奕奕,这一次,她从台阶下走上,我从台阶往下,在转角处猝不及防,她满面春风,笑着对我挥了挥手,说了一声很轻的“hi” ,视野交汇流转,我反应过来后也匆忙地挥手,答了句“诶”,心里也有余惊未平。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脸红,在那时候,是萧云和我之间第一次在言语上交流,在此之前,我们受限于我们之间的那个视野之中的世界,同时也受学业所迫,只好默默远对,沉默不语的安静里,萧云的离开,我也只是默送,而萧云在时,也不过一场默对。
当然,也许是无话可说,毕竟在视线之下,已经有过很多交流,也就不知当说什么好,其实,我想再见萧云,当有很多话可说,其实,我也很想大声说,萧云,你回来啦。结果却是那一瞬间,萧云这两个字,却是最难说出口,千回百转地,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说这句话,在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最终变成了默然的心里话。
到后来我才想明白,对于那时的我,萧云这两个字说出口,也许是一种承认,是一种接受,也意味着责任,而我却知道当时的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害怕了,也许是,当时的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去承担这份有关萧云的责任,也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萧云这件事,在萧云和高考这两件事上,我还是对高考保留了私心,或者说,我选择了逃避,也就在冥冥中选择了错过。
不过,关于萧云回来这件事,我开始是从张潮旎那里知道的,张潮旎是内宿,也碰巧和我一个宿舍,他一回来就开始吹嘘在上海比赛的见闻,他坐在洗衣池上,一群人围着他,也许是因了他的成绩,也或许是因为他的黄色意趣,总之,风夹着光从后门涌进来,他脸上容光焕发。
其时,虽然我和张潮旎私交还好,也在一边静静地听,没有说一句话或者问什么问题,我不过在想,萧云在上海的时候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不过听得出来,对于在上海的经历,张潮旎有种莫名的开心,那一种邪促的表情和自我满足,他说,“那一天,回旅馆的路上,下了很大的雨,大概是萧云把伞忘在了旅馆,大家还在躲雨,我就走上前装作自言自语,我们是不是应该撑伞了?嗯,结果……”
“后来怎么了后来怎么了?张哥,把妹成功了?”向同包听得兴趣十足。
“哎哟,张哥,好运气啊,这萧姑娘可是气质美貌双全啊,没想到今天被张哥你出手降伏了呀,张哥,不错哟。”沙百天热情地拍了拍张潮旎的肩膀。
“可以啊,潮旎,你小子,我可是看上萧云很久了,没想到你先得手了,看来我只能找怡姑娘了。“舍归不无感慨。
“快说,快说,后来发生了什么?“
……
在人群中,我默不作声,又是进退两难,听张潮旎不无惋惜地说,萧云如何突然走进大雨里,如何飞快地跑走,如何在别人那里蹭到伞。如此的逆转,听书群众也不免阵阵惋惜,然后开始玩笑起来。
当时我脸上的表情如何,我已不大记得了,倒是依稀感觉到强压着的怒气还有不由而来的难过,想必是很难看,不过没有人注意到我,也没有人撞破我和萧云之间隐形的世界,我打破牙齿和血吞,还要笑对这各为看客的人群,心里又暗笑他们的不可能,又暗暗为萧云难过,如同之前好多次他们调笑地说去追某人一样提醒自己只是玩笑,于是渐渐平静下来。
于是我表情自若,张潮旎也是表情自若,第二天,我上教室去,听的是数学课,数学老师熊二就离高考还有数十天的当口借题发挥,语重心长,也是旁敲侧击,告诉我们要审时度势,做正确的事,要懂得放下。
也许正是这一番话,让我和萧云之间的联系变得可有可无,或者是,让我们本来没有准备好接受的内在,有了抉择,也许是那一堂课开始,我开始躲避,萧云也是。
然而,就在那一天结束之后,我却感冒了,很严重的感冒,以至于每一个课间我都想靠着书架好好睡一觉,讽刺的是,它发生在我和萧云互相躲避的时候,好像全身的细胞都在用这种状态来对我做出的选择表示抗议,感冒病毒在我的身体里挥之不去就像那时的萧云的千丝万缕,在那个极度困顿的时候,我在混混沌沌中想了很多东西,有的关于学习,有的关于萧云,也挣扎着聚集力气去做内心的,病魔的抗争,最后,我想明白了。我向世界妥协,决定去正面,去把握承担一些责任的机会。
随着感冒病毒在我体内效力的渐衰,熊二的告诫也似乎渐渐丧失威力,在我和萧云之间葆弱的链接再次重建的时候,我们眼前隐形的世界,却被张潮旎隐隐察觉,他离我最近,我把他视为挚友之一,他自然能发现我的异常,也发现了萧云出现的异常,不过,却是一报还了一报,正如好久之前我就在细节中发现他对李裴伶的在乎一样。
有一天,熊三叫李裴伶上台讲解题目,终于卡住,熊三说叫人帮忙,那时候的张潮旎,自信满满,膨胀得厉害,以为一定是他,我偷偷看他,其实他是暗暗心喜,做好了上台的准备,然而,在李小姐口中出来的,却不是他的名字,他的脸色突然间黑了,头低了下去,沉默了很久。
萧云对这些事情当然是不知道的,我惊讶过后也不以为意,我把一切都放在高考之后,心想要有足够的努力和状态才能把握考试,把握我和萧云之间微弱的联系,所以我不过以为张潮旎的玩笑归玩笑,也无视了自己某种程度上的浅薄。
所以在那周五的美工活动,按惯例是大家用纸板学做一只鱼,做好了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相较技,说什么“你的鱼呢?拿来看看。“然而张潮旎走向我,却是说,”你的云呢?“嘴角挂着笑。
“你的云呢?“
我一激灵,怔了一下,然后不禁笑道,这里。
张潮旎看着我的手,突然叹气,低头,但是又是神色自若,我以为他是累了,也不以为意,却又一边不住卷起心事来。
那一天晚上,我在大街上走着,迎面看见一个人影,再看却是张潮旎,他出现在我没遇见萧云时最常到的大街,而且夜色满身,心事重重,我看见他,吃了一惊,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于是我说,那么,一起回去吧。
我们在路边买了肉片,然后一路回去都无话,我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冒出了一个让自己都吃惊的假设。
让我也深深不安起来。
- 六月
“六月一日:今天是儿童节,舍归居然说,张潮旎要给一个不认识的学妹送礼物,什么情况?
六月二日:今天,终于发生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萧云,我不能失了大度,我相信你,嗯。
六月三日:萧云,如果我不表明态度的话,可能,我永远失去你了。
六月四日:今天,(空白)
六月五日:今天,天气真不错,新一期的《萌芽》也终于到了,在一篇张怡微的小说里,我看到这样一句古话:“天涯海角短暂相逢,依恋驻留或者就此别过”,萧云,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吗?“–《陈流炎日记》
说起来,六月的记忆,或者,我对六月的印象,只是一片荒凉的阔野,还有就是无尽的黑暗,和人潮,与许多人以为的狂欢和自由不同,也许这,因为萧云,也或许是因为高考。
如果,是按我的剧本,我会以三年以来最好的状态迎接高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制作了大师级的知识结构图,并且进行了十番卷训练,我用题海磨练自己,并且把自己的计算状态调整到最好,不出意外,我可以在考场上做到力所能及的最好,除此之外,按照预期,在最后一天,在我和萧云之间,我会迈出关键的一步,在我能力所及之内,我也可以做到依恋驻留,我想,当时的我,已经准备好迎接高考,也准备好了直面萧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说实话,我自信满满,我自以为已经考虑过各种因素,一定不会有意外,然而,我却想错了一个人,一个我最不敢怀疑的人,一个离我最近的人,或许我同时也算错了萧云,然而是不是这样,我想我永远得不到答案,毕竟我不是福尔摩斯,也不是柯南,我只是个蹩脚的傻傻的毛利小五郎。
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哪里会知道张潮旎串通舍归向我们虚张声势,对着我撒了个天大的谎言?我哪里会知道原来他真的是这样子那些开过的玩笑都是真的?我哪里会料想到我成了别人剧本里的傻瓜,从头到尾就是个任人嘲笑的戏子?我他妈就是个戏子,我哪里会知道?我哪里会知道?
从头到尾,我就是个小丑,我也是一个木偶,我瞪大眼睛等着谢幕,希望可以有一个机会看清楚这部剧的所有面目,结果我这个侧头侧尾被蒙在鼓里的傻瓜蛋,只看懂了那么一些枝干剧情,反而在这部剧上被讽刺得面目全非,始料未及,颜面丢尽。
我内心的所有疑团是一个接着一个堆积起来的,六月一号的张潮旎起得很早,是记忆里的最早,我到教室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好久一会了,舍归来时,萧云刚好走进教室门,舍归小声地喊道,潮旎,来了,来了,送没?这一天的潮旎表现很正常,我在萧云的神色里发现了几分莫名的幽怨,虽然有几分不解,然而我没有放在心上,做了一套理综卷子。那一天下午放学,我正要走出门,蓦然回头,却望见了萧云的眼睛,萧云也正看向这边,在那个瞬间,我打消了疑惑。
那一瞬间,我们眼中的世界蒙蔽了我,使我措手不及,就被暴风雨前的微光吞噬,我解开谜团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是我仗着和他的要好,去他桌上借物理课本,却不小心把另一本辅导书撞翻在地上,我蹲下身去捡,却看到一张从书里掉出出的花信纸,我不禁莞尔,以为是学妹给他写情书,正想好好跟他开开玩笑,翻过来却是一行纤细的字,
“thank you ,儿童节快乐。”
看到那行熟悉的字迹,我一下就明白过来这是谁写的,我从那个时候心里的疑团才一一复苏过来,又一一得到解答,所有的真实,像一只蛇吐着信子,盯着那页纸,我心里默念着,萧云,脸上还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在张潮旎面前。
我故作镇定把那张纸轻轻放了回去,拿了借的书就走,那时候的张潮旎,目睹了全过程,却躲开了我爆棚的炸点,低着头看作业,神情自若。
我也笑着,一一审视我身上的伤口,却不想就此失态,然而,我知道我自以为最近的人却反手给了我一刀,我不知道,萧云和他之间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知道这个谜团我永远无法知道,我气恼又可笑,然后自己还要做一个演员,做出微笑和开心,不想让萧云知道我身上已经事变,我想如果要伤害人,我不要毁了萧云的高考,我想我要相信萧云,我要大度地对待这件事,我笑着却其实在发呆,我如同一个打开潘多拉盒子的小孩一样无措。
那一个中午,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找个借口送张潮旎一件礼物,由此打草惊蛇,反客为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以退为进,做掩耳盗铃的息事宁人,在那个时候我才开始算计,还一度洋洋得意,以为自己的谋略不愧自己读三十六计的艰辛,然而礼物出手之后,心痛到底还是难掩,而且,张潮旎也依然不动声色,我难掩苦涩和同学大谈下午社团书展的事,洋洋得意说什么哥放学就带了笔去签售,看看哥的名声在安巷值几钱!
我大放狂言其实内心愤愤不平,然而终究把不平意忍压了下去,我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可以让这件事烂到考后,然而就在那个中午之后,我却悄然发觉,我和萧云之间的链接再一次形成了断局,我猜是萧云知道了什么,我终于意识到,如果在这件事上,我知道但不表态,我可能真的要永远地与萧云陌路而前了,我心里纠结了很久,想自己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对待,我惶惶恐恐,终于熬过了一个下午和一个上午。
在六月三日的中午,我去了狗哥的宿舍,在一个角落里,我手打了一篇博文,大概是说,我知道这件事了,但我相信萧云不会让我难看,还有是我不知道怎么对待张潮旎,这位曾经的挚友。打完博客我悄悄回到宿舍,我把它放了上去,我知道萧云一定可以看到,我相信她可以看到,我怀着一些忐忑到教室去,在那里睡了个午觉。
或许是很想知道萧云会做何反应的缘故,整个下午我也无心听课,课间时候,我正和前桌聊着数学题,萧云却和一群女生凑在一块,萧云似乎心事重重,于是就有人问,
“萧云,你怎么了?”
然后是一阵密语。
“两个人都……那你就选一个好了。”
“他就那么相信你呀。”
“一厢情愿。”
女生们爆发出了一阵笑声,隔着远远的几组,我装作满不在乎的隐约听见,有如发呆,又像是在思考数学问题,在那个瞬间,我知道萧云也在大笑,那一刻的萧云,对我来说很陌生,也很冷漠,我在那阵笑声中完美谢幕,我这个小丑,原来都是,只是,冷冰冰的一厢情愿啊,原来,只是我相信啊,原来,你有的选啊。
在那场笑中,我终于发现自己的尊严彻彻底底地被击碎,我的所有无用功,谢幕小丑,我彻彻底底无力了,那么萧云,你选呀?你在得意吗?你倒是选啊?不是我一厢情愿么?
那一刻,我终于僵住了身子,也僵住了脸,我不想再伪装微笑,其实我不开心,我默默收了笔,无悲无喜,默默地想事情,心里脆弱得很,苦涩得很,那么多人在场也不想落下泪来,就在静默中,我听到一个女生在笑过之后轻轻地补充,他呀,就是人太好。
好漂亮的一句话,准确地命中我的弱点,我的软肋,我被人当戏看的原因,听到这句话的我终于生气起来,不知道是对了张潮旎还是萧云,下课时,我对着问我去玩的臻砻冷冷地说了一句,滚一边去,然后自顾自的出了教室门,一边走一边勉强扬起嘴角笑了笑,不知道是对萧云还是对自己。
然而对于我这个被打碎的木偶来说,我仅剩的尊严已经不足以让我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那些有关萧云的责任,我支离破碎,毕竟已经失败了,也就输掉了一切,当时的我再也承担不起有关萧云的一切,我的废墟不过是个破败的剧场,我算错了一切,大家搞砸了一切,恐怕时日不可修复。
然而虽然后来我与萧云之间,那些链接再一次重连,我们之间的世界的板块也已经有了伤痕。
所以,在所有前因后果下,我度过了一个不算很快乐,也不是很伤心的六月四号,在那一天,我签送出好多本书,也从书展淘了一本林清玄的著作,也许是因为怨气,萧云经过我的签送现场,她似乎想找话说,但我不想理会,张潮旎仍旧是神色自若,然而又悄悄躲过我,我不想对他发脾气,好像脾气都是很多余,等到中午所有书都送出,我才平静下来,想想这些扰扰的事情,心里想着,自古的人都是书剑飘零,大概自己也逃不出这个宿命,又想着,自己得接受一切,毕竟没有挽回的办法。
那个中午,我想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事情,也没有心思做作业,其实下午就要搬去自习室读书,三年将尽,要结束的时候却是很难,那个中午,张潮旎的妈妈来宿舍,带着他妹妹,我看着他的妈妈,这样一个和气的女人,也放下了对她控诉她宝贝儿子的事,我和和气气地,只是说,自己近来也好疲惫的,很想要回家,像是平静的妥协。就像是早上我在教室大声读苏东坡的《行沙湖道中遇雨》,又请人为我写,“颠沛流离,悲欣交加,道法自然,不问因果,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什么仇不仇,恨不恨,情不情,爱不爱,统统都化为平静,别有悲戚。
可笑的是,平静下来的自己仍然选择相信萧云,好像自己还不够卑微,也还不够受伤,然而,从那时开始,我才看到完全不一样的萧云,大概是六月六日晚上,我终于不忍再看张潮旎的样子和他的不动如山,终于我拿了饮料跑去找我真正的挚友,聊得开心回来,我第一次看到在没有我的场合,萧云可以玩得那么开怀,这才是真正的萧云吗?我站在黑暗里默默问自己,然而,没有人回答我。
我终于无力地内心悲戚又故作坚强地卷入高考中,在六月八号考完之后,我就大概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切,我破碎的,不仅是面对萧云的勇气,还有面对高考的力量,所以我抱着一醉方休的心情去的,再也不提向萧云挑明心迹的机会,在宴席上,我不停喝酒,我也知道张潮旎一直在看萧云,然而我一考完就上网宣称与张潮旎一刀两断,我只求一醉,也就不曾在意那么多所谓,喝到将醉,在一群人面红耳赤的时候,我看见张潮旎摇摇晃晃走了出去,在过道上拦住了萧云,借着酒意,和萧云说了些什么,我远远看见,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是爬了起来找酒喝。
我记得在那之后萧云来过,和我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她看着我,带着那么一种小心翼翼的犹豫,眼神似乎有惜意,我看着她,扬扬杯子,把手里的一杯酒喝掉,却说不出话来,然后我转身走向热闹的酒席,对他们说,兄弟再来一杯。
在宴席尾端的时候,我已经看不到萧云了,在一阵头昏脑胀中,有人把时间囊中给我的信给了我,陌生人写道,
总会有知音。
在那个瞬间,我再一次看到了六月的欺骗,背叛,变数,我想我永远不会知道张潮旎对萧云说了什么,是表白还是其他我都不可知道,我好像一个外人,傻傻的木偶,然后搞砸了六月的剧本,同时还有自己的人生。
那个时候,我终于把六月里受到的委屈,伤痛夹着泪水,一并哭了出来。
- 七月
酒醒之后是寂寥。
梦醒之后是寂寥。
在七月,我无数次被自己的噩梦惊醒,我梦到了张潮旎和萧云在一起,他们相谈甚欢,我还梦到了阴谋和诡计,我在梦里隐隐告诉自己这是梦,然而也免不了惊恐,也经不住去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现实,我该怎么办?
陈留炎,你该怎么办?
我被惊醒的时候天已破晓,我晚上开着窗,早晨的清凉空气涌动在我的房间里,我缓缓呼吸,慢慢平复我的心情,然后我的5:30的闹钟响了起来,铃声是一首矶村由纪子的《青の夜明け》,听完铃声之后我起床,这是我父母亲大概已经要出门摘蔬菜了,我先到厨房去,把要煮的肉啊,蔬菜啊切好,然后拿出手机放一首王菲的或者kokia的歌,就着音乐起油炒菜,煲汤,我打着哈欠,不想去回想,在梦里发生了什么情形,自己遭遇了什么,我哼着歌,心情自然悠扬,在煮好菜后,我才去洗漱。
在家的时候,突然自己才莫名地安心,才突然领会到柳永的“晓风残月”来,才突然露出之前强撑的疲倦来,不过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萧云,我猜萧云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玩得很开心,不过,我最后一次见到萧云,是在六月底在风城职高的英语口语考试上,在那场考试里,我也见到了张潮旎,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换了发型,不过是换了个外囊,我再见他,尴尬之余,没有说话,甚至在找位置的时候也偏偏找了角落。
那一次,萧云和张潮旎分在了同一组,我走进考场时,正是萧云测试完,她走出来,和我前面的同学打了招呼,然后就避免了与我相见的尴尬,而我最后看到萧云,是我在考场外等人,坐在一边的亭子上,再见萧云,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准备,而那时的萧云,从小路上走来,她是预备回家,我远远看见她走来,于是假装低头玩手机,萧云走过我,又走远了,我无声无息。
后来我才想明白,当时的自己,像一个受伤的孩子,想接近萧云,又小心翼翼,害怕再次受伤,我的尊严在六月消耗殆尽,我再没有东西可以防御,所以只好躲避。
高考后,我几乎是像逃跑一样惶惶地撤离了风城这个伤心地,短短的六月给我的高中三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阴影,在撤离前,我感谢了三年里给过我帮助的人,给那位为我说了一句漂亮话的女生送了我最珍惜的《细民盛宴》以示感谢,无关萧云,只是自己的心意。
在撤离前夕,我在街上偶遇萧云,她远远走来,我远远看见,其实我在街上,脚下放着行李箱,在夜色下,落魄得很的样子,她看见我挥了挥手,我也挥了挥手,她问,在这里做什么?我告诉她在等人,然后她说她回家了,我点点头,她已经走远,像一个朋友,又像一个陌生人,就那样慢慢的远去,淹没在夜幕重重之下,从此不再回来,而我只是放任她走远,却没有勇气大声地说,萧云,让她转身回来,然后告诉她,我不知道有一句话当讲不当讲,但是我今天一定要说…… 然而,终究是没有。一心要逃走安顿自己的人失去了心里的勇气,后来的流言蜚语不过是对自己的强行解释。
在最后一次见到萧云后,我写了一条博文,很短,我内心大概觉得我们之间的世界已经分裂,我想说,“天涯海角短暂相逢,依恋驻留或者就此别过”然而又挣扎着觉得在我和萧云之间做一些定论还不是时候,又因了过于残忍的缘故,我思量前后,最后只是说,天涯海角,惹地自己伤心。
我想萧云是看不懂的,我想萧云也不屑看懂,在小心翼翼地在网上主动和萧云聊天后我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我还意识到萧云终究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小圈子,在她自己的小圈子里,她才是最快乐的那个,而那个圈子,我想我从来没有进去过,那个时候我才意识我们的自私,自我,自大,懦弱,无知,原来如此。
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我连续七天主动又小心地找萧云聊天之后,我在那个瞬间突然知道了那个真正快乐的萧云的样子,然而我不过是强撑和钻营,换句话说,我注定失败,或者说,我和萧云之间的世界已经无力前行,也已经濒临破灭。
当我意识到这些,我不是特别伤心,好像很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一样,我在床上睡了一个午觉,枕边不停放着矶村由纪子的《风居住的街道》,然后我平静地接受了一切,我希望让时间证明一切,而在心里面,我其实希望还有机会逆转。
在这之前,高考成绩出来后,我果然吃了败仗,我默默填了一个本省的三流学校,而录取出来后,萧云和张潮旎去了同一所学校,看得出来,他们都考得很好,知道这个消息的我当时心情浮动,然后渐渐平静下来,毕竟我这个失败者,当时输掉了一切,我手上再无筹码,也就不再说话。
后来,我渐渐不上qq,渐渐天天去听网课,也好像渐渐忘记了萧云,在七月,关于萧云的传闻很多,有人说,她去了厦门玩,有人说,她的博客更新在丽江,也有人说,在桂林看到了她。
我偶然刷空间,看见她拍的照片,看得出来,她玩得很开心。
而我在闷热的七月,坐在房间里,暂停了网课的播放,看到她的动态,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
7.八月
“印度将军宣称:印度已经不是当时的印度,印网友:中国也已经不是当时的中国”
“四川强震,九寨沟景区遭毁,专家:恐难修复。”
……
在我低着头刷手机上的网易新闻时,小不点陈震中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想看电视,但我无心理会,他又终于说,听歌吧,《熊出没之奇幻空间》的主题曲很好听,只是我无动于衷。
只是我还在犹豫给萧云发一封邮件会不会很冒昧,毕竟那么久不联系,我想应该会难看,或许不会,我犹豫着,不知道,我和萧云之间的事情是不是彻底没有了转机,最后我想试试看,毕竟,颜面什么的,早就在六月就荡然无存。
我知道萧云的病是在某个运用动态里突然看到,我蓦然发觉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如果是本来不知道,心里自然也没有什么惭愧,只是现在完全知道,我终究没办法隔岸观火,无动于衷,然而,我却也不知道,我的这番举动,是出于旧情,还是此时心情。
然而,收到萧云的回复,我却沉默了好久,我慢慢从那些生疏的语句里读出冷淡来,多谢关心这个词,换句话说,就是不如不要关心,我倒是难看得很了,无论是旧情也好,还是此时心情也罢,在短短几个字的回复里,我终于在寂寥中知道,萧云已经做出了很明显的决断,那么我想我也是确定自己的决定了,拖拖拉拉的一切,终于要落幕。
在那个时候,我终于知道,萧云已经不复当时的萧云,我也不复是当时的自己,当时的自己,过于注意我和萧云目指处交汇的世界,却不知道还有更大的世界,也不会明白喜欢和爱的道理,我们倾注了很多,然后都算错了对方,然后无可避免地承受伤害,然后无能为力地变成一个更成熟的人,再回过头来否认年少的轻狂,还为当时受到的伤痛声索,却不可避免地在自我的纵容下,走向自己希望的局面,以此用更好的自己重构了自己的世界,无有遗憾。
在当时的心境下,我回复了一封更短的邮件,我想萧云可以明白,
“知道了。”
奇怪的是,第二天的我却也无端生了场大病,医生说是食物中毒,开了帖药也就作了,那一个病中的中午,我在椅子上躺着睡醒来,我第一次睡得那么好,醒来也很平静,然而清醒之后却头晕乎乎要吐,我跑去卫生间,把中午吃过的饭和药统统吐了个干净,我听着喉咙里撕裂般的响声,难受得要命,然而吐完之后,感受到胃还在缩动,那一刻,我从未感觉世界如此的好过,所有食物中毒的症状都慢慢消失了,并且好像连同萧云的那一部分都从我身体里剥离了出去。
我虚弱地走了出来。
世界在我的目指处。
2017.8.16.10.54.59初稿
2017.12.31.11.21 定稿于医大